我们知道如果要破获一宗命案，首先需要明确的就是案件性质，比如死者是自杀还是他杀。因为只有这样，刑侦人员才能有针对性的进行侦破。

 

但今天我们要说的这起案件，却同时包含了以上两种因素，这种矛盾而复杂的案件极其罕见，情节之离奇让见多识广的刑警也觉得匪夷所思。

小镇大案

玉山镇隶属于福建南平的建瓯市，面积319平方千米，户籍人口大约2万，这是一座非常宁静的小镇。然而在2004年11月14的晚上，这里却发生了一起罕见离奇的案件。

 

 

当晚凌晨4时许，玉山镇派出所接到报案，辖区内的长布村发生一起命案。民警迅速赶到现场，经过勘验他们发现死者身上布满伤口，也留了很多的血。

 

按理说现场如此惨烈，肯定会造成很大的响动，但奇怪的是经过走访调查，周边群众并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。难以想象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，会发生这样残酷的命案，办案人员从一开始便觉得此案不同寻常。

 

这名死者叫赵立影，他和五名同伴刚刚从山东过来打工，这是他们来到玉山镇的第一个晚上。此前他们一行六人为了省钱买的火车硬座票，因为距离较远坐了30几个小时才达到这里，由于旅途疲惫，当晚他们很早便躺下睡觉了。

 

凌晨四点同乡赵纪平下楼上厕所，借着昏暗的廊灯，发现卫生间门口好像躺着一个人，他走近查看才认出了是同伴赵立影。

 

法医鉴定死亡时间在晚上12点左右，尸体倒在卫生间和过道之间，旁边三四米范围内有大量血迹，分布在走廊、过道以及楼梯口处。案发现场有一把带有血迹的菜刀和一把生锈的锯子，锯子上还残留着一些人体组织。

 

 

死者后颈部也有相同的齿状切口，经过初步勘验民警认为，这是一起典型的凶案现场，凶手在犯案后曾试图用锯子对尸体进行肢解。

 

在这样一个只有2万人的小镇，居然发生了如此恶性的案件，这种情况非常少有。但令人惊讶的还远不止如此，民警在一楼厨房的门框上，看到一根被栓成“O”形的皮带，皮带下有一个小方凳，地面上布满血迹，看上去像死者准备自杀的现场。但轻轻翘起凳角发现下面也有血，这说明在站在凳子上之前死者已经身负重伤。

 

 

这就说不通了，一个已经受伤流血的人，为何要去上吊呢？有人提出这会不会是凶手故意伪造的呢？但现场又没有经过任何收拾，作案凶器也没有丢弃，凶手又何必如此画蛇添足呢？

 

紧接着鉴定人员在案发现场，发现了三枚血指纹，这个发现令人振奋，警方断定玉山镇地处偏僻，人员流动不大，指纹的发现会给破案带来巨大的帮助。

 

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，这三枚指纹居然都是死者的，也就是说现场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留下的痕迹。这个结果让警方无法相信，受害人难道是先砍伤自己然后在上吊自尽？

 

 

那尸体最后又为何会出现在卫生间？这一切都太不合逻辑，警方认为这是凶手设下的圈套，是有人按住死者的手，故意留下的指纹，从而造成自杀的假象，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？

难以定性

抱着科学严谨的态度，一方面法医进行了尸检，鉴定人员对现场又重新勘察了一遍。但检验得结果却加深了办案民警的疑惑，因为门框两侧的墙壁上，也沾有血迹高低分布均匀，非常符合人站到凳子上后，扶着墙的动作。

 

紧接着警方又在门框的顶端，发现了一枚更为隐瞒的指纹，不出所料它同样是属于死者的。并且经过反复测试，要想将死者抱起再按住他的手，去故意形成这样的血指纹，是不可能一次性完成的，而鉴定结果显示该枚血指纹属于自然形成，另外四个血手印也清晰可见。

 

由此可以断定，厨房门框上的血指纹以及吊着的皮带，都是赵立影生前再没有他人干预的情况下，自愿完成的行为动作。但死者目的是为了打工挣钱，况且才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。如果他要寻死为何要大费周章千里迢迢的，跑来福建在选择自尽呢？

 

如此一来，案件又回到了原点，性质仍然难以确定。警方准备换个思路进行调查，据同伴们回忆死者赵立影，在路途中曾经说有两个人再跟踪他，想要害他。大伙一听吓了一跳，但回头查看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。

 

并且在达到玉山镇后，赵立影又给同伴说，那两个人也来了，要谋财害命。然而实际上刚到建瓯时，赵立影身上只有20元钱，他如何能让两个凶手，不远千里追踪至此？难道仅仅为了这20块钱？

 

刑警推理认为，死者可能本身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，再加上旅途的劳累产生了幻觉，让他有了自杀的想法。但浑身的伤口和遗留在现场的菜刀和锯子又怎么解释呢？

 

尸检显示死者的前额部位，有三个平行整齐的钝器伤口，如果是他人击打不可能形成这样的创面，因为人会本能的进行躲闪，手臂也会下意识进行抵挡，但死者身上却没有发现这样的防御性伤口。

 

那么现在只有一种情况，那就是死者忍住疼痛，自己击打自己的前额。案发现场也发现了一根吻合伤口特征的木棍，上面还留有死者的毛发。

 

综合各方检验及线索，警方认为赵立影经过长途跋涉，身心俱疲有了亲生的念头，他先用木棍敲打自己，发现达不到目的，转而又来到厨房的门框旁，解下腰带准备上吊，但是又因为恐惧而退缩了，他希望能找到更快速的方式，转了几圈最后来到厨房拿起菜刀结束了生命。

 

这样的解释看上去比较合理，但是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线索，那把锯子！如果死者最后用的菜刀，那锯子是干嘛用的？什么时候用的？这个问题似乎难以自圆其说，案件又陷入一团迷雾。

 

抽丝剥茧

好，这边锯子的问题还没解决，法医那边又发现了自相矛盾得证据。经过检验死者的致命伤在后颈部，是一个多次砍杀形成的创面，力度非常大已经深入颈椎。试想一个精神恍惚体力透支的人，怎么可能完成这样别扭而强悍的动作呢？这绝对不会是他自己造成的。

 

 

事后法医也给出了结论，单从后颈部的伤口便可以确定，死者是被人谋杀的。面对如此复杂的场面，让具备几十年办案经验的老刑警也觉得困惑。

 

首先自杀的痕迹确定是死者自己造成的，而他杀的痕迹也肯定是凶手造成的。一个案件里同时具备这两种条件，可以说是闻所未闻。刑侦人员对此展开了激烈的争论，这时有人提出一个观点，比如会不会是被人下毒致幻，在失去自主意识的情况下，完成了这一系列不可思议的行为呢？

 

但随后的毒物检验又否定了这一推论，案件进展到现在，连最基本的性质都没定下来，办案民警感到无比懊恼，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凶手为何要去杀一个，已经准备自杀的人？

 

在不可调和的矛盾面前，警方产生了分歧，两种观点都有着充分的依据，但又无法彻底解释清楚。

 

不管怎样破案还是要讲证据讲事实，鉴定人员反复对现场进行了勘验。首先尸体所在的地方并没有形成大面积的血泊，相反在三米外的地面上却有着大量的血迹，而且形成了一个人头形状的印痕。说明死者在此处停留了一段时间，然后最终死在卫生间门口。

 

但是按照这个出血量，人就算不死也肯定是昏迷的，现场也没有爬行的痕迹。难道是和美剧最后生还者一样，中了某种病毒死后又复活了？当然，这种情况也只存在于科幻片里，到了这个地步只有强而有力的证据才能破除谣言。

 

经过更为细致的尸检，法医在死者的腹部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创口，它被衣服遮盖住，鉴定后可以确认，这个创口是死后形成的。

 

好，案件性质到这里终于可以确性，死者就是被人谋杀的！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，在这个2万人口的小镇里，会有一个如此厉害的角色吗？

 

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，这样精确的伪造了自杀现场，成功骗过所有警方的眼睛。然而又为何会如此粗心的将菜刀和锯子遗留在现场，引起大家的怀疑呢？

 

 

难道他是为了故意戏弄警方吗？还有凶手是如何不让死者，在不发出任何呼救的情况下，致其死地的呢？虽然案件性质已定，但真相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。

 

凶手是谁

既然案件性质已定，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嫌疑人，警方按照这个思路进行了排查。首先作案动机是什么？外勤人员走访了死者赵立影的山东老家，他社会关系简单，为人老实邻里关系和睦，并没有与人结怨。到达建瓯的第一个晚上便遇害，死时身上物品也没有损失，可以排除仇杀和财杀。

 

 

很快警方又陷入了谜团中，痕迹鉴定专家在现场，并没有发现唾液、烟头、毛发、指纹等其他的微量物证，所以从痕迹角度来看，并没有其他人进入案发现场。大楼内只有三个门，楼顶的天台有一个门，但上面还有蜘蛛网，可以排除。

 

厨房里也有一个门，但被牢牢栓死，没有撬动的痕迹。那么只剩下大楼的前门，但经过检验，前门也没有被破坏。那么嫌犯会不会是提前潜伏在此，然后再伺机谋害赵立影的呢？如果是这样，凶手作案后还是会离开现场，按照勘察的情况他只可能从前门离开。

 

现场内有大量的血迹，如果凶手离开应该会在前门留下一些血痕，而实际上前门一点血迹都没有发现。这样外来人员作案的可能便被排除了，警方考虑是不是内部人员作案？经过排查这种情况好像也不太可能。

 

首先是五名同伴，他们都是沾亲带故的同乡，关系比较好不可能有作案动机。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有预谋，在来的路上就应该动手，何必非要等到现在，这不更容易暴露吗？

 

 

所以同行的五人基本可以排除，那还剩下两名本地技术员，但似乎也不太可能。因为就是他们请死者一行人过来打工的，这两名用工单位的技术员甚至不知道死者的名字。

 

案件千头万绪大楼内的7名人员，都好像没有充分的犯罪动机。案件似乎已经成为僵局，所有的线索都走到了尽头。难不成还真有一个高手，不远千里跟踪至此，在悄无声息间将赵立影谋害？但凡是要讲缘由，一个打工的也没有钱，杀他的目的是什么？

 

 

此外在一个没有明显动机的案件中，凶手还精心布置了自杀的假象，这个逻辑无论如何也说不通。赵立影生前神秘地对同伴透露，有人跟踪要害他们，这种情况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吗？现在掌握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正常范畴，也只有用神秘杀手来解读这起悬疑的案件了。

 

但作为刑侦人员，不管案情如何复杂，既然是凶案便一定有迹可循。警方没有陷入超自然和伪科学的假象中，他们决定化繁为简，认为真相一定存在于案发现场的角落中。

 

 

真相大白

抽丝剥茧去伪存真，警方不再纠结案件性质，只从痕迹鉴定的角度出发。首先门框上的皮带和遗留的血指纹，包括前额平行整齐的伤口，可以断定自杀行为是存在的。而死者后颈部的刀伤以及腹部创口，也都符合他杀的属性。

 

现场没有外人进入或离开的痕迹，那么凶手只能在大楼内的7名人员里。警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怎么将这些复杂矛盾的因素，融合在一起形成完整的证据链。

 

经过反复的推敲，有人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观点，这会不会只是一次完美的巧合？由于楼上没有卫生间，案发当晚有人下来上厕所，碰巧遇到了想要自杀的赵立影，两人因为什么事情产生了口角，最终酿成了血案？这个推理如果成立，那么前面所有矛盾的线索都能解释的通了。

 

案件似乎正在走回正规，侦破的方向也明确了下来。虽然此前警方已经对7人有过侦讯，但这次的询问更有针对性，他们7人分别进行了测谎实验，结果不出所料技术员黄祖磊没有通过测试。刑警立即对他展开了进一步的审讯，在强大的心理攻势面前，黄祖磊痛哭流涕的说出了真相。

 

 

案发当晚12点左右，黄祖磊下楼上厕所，看到满头是血的赵立影在门框上挂腰带。他本能的问了一句，你在干什么？是不是要自杀？

 

此时的赵立影已经用木棍敲打过自己，意识比较模糊。回头看了一眼，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，随即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，冲向黄祖磊，此前两人还没有说过话，黄祖磊很害怕随手操起木棍朝赵的腿部打去，然后又去抢夺菜刀。

 

头部伤痕

 

由于当时也是在半夜还没睡醒的状态中，黄祖磊也做出了异于常态的反应，紧张加上神志不清，他与死者纠缠在一起，现场因此留下很多血迹，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。事后他为了掩盖罪行，便将尸体拖到卫生间过道，取来锯子和菜刀想进行肢解。

 

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，激情犯罪后很快便恢复理智，最终放弃了这个残忍行为。起初民警在询问锯子的时候，他也显得特别紧张，只是当时还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。

 

 

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，作案动机更是令人费解。2005年1月30日，福建省南平市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对黄祖磊提起公诉。

 

3月16日，法院裁定案犯前期行为符合正当防卫范畴，但后面他将赵立影拖进卫生间时，对方并未继续实施侵害，这时候的行为不符合正当防卫的条件。

 

赵立影最终被黄祖磊残忍杀害，又有分尸的行为，主观上剥夺他人生命的意图明显，应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其刑事责任。但考虑到此案被害人也有重大过错，因此决定判处黄祖磊有期徒刑十五年。

 

看过那么多案件故事，我觉得此案是非常特别的一个，在讲究证据的时代，逻辑推理更容易让人忽略，其实很多时候真相往往没有想象的复杂，它其实一直就那里等我们去揭开谜团。